【李貴敏專欄】通膨來了 台灣家庭撐得下去嗎?

政府的統計數據顯示,物價漲幅已馴服地回落至「二%以下的舒適區間」,經濟成長率更喊出亮眼的六%,彷彿台灣正處於一個穩健有序的黃金時刻。然而,當我們走進超市或在餐館打開菜單的那一刻,心中湧現的卻非「穩健」,而是一種「愈來愈撐不住」的沈重。10月份食物與外食價格雙雙創下二十個月來最大漲幅,三餐是最無法省的支出,佔家庭開銷三成左右,每一點漲幅,都直接在餐桌上、在便當盒裡,變成實打實的壓力。從民眾感受來看,通膨不是「回到目標區間」,而是悄悄回溫,像水慢慢煮熱一樣,把整個社會煮成一鍋溫水青蛙。

更麻煩的是,這一波並非短暫的「價格波動」,而是全球新局勢下的結構性改變。放眼國際,從美國、日本到歐洲,物價上漲的浪潮正一波波襲來,美國九月的CPI漲幅達百分之三,進口商也逐步將關稅成本轉嫁給消費者;日本的米價則飆漲,還導致CPI重回百分之三以上;就連深陷通縮泥淖的中國,物價也開始反彈。更令人憂心的是,隨著川普關稅政策正式執行,全球供應鏈的成本將被進一步墊高。對以貿易為命脈的台灣而言,這意味著未來數年,進口成本與輸出市場的物價壓力,都將比過去更棘手,所謂「外部環境不利」,不是一句外交辭令,而是會具體寫在民衆的水電瓦斯、油價與午餐帳單上。

然而,比物價上漲更令人絕望的,是薪資的長期停滯與購買力的實質倒退。摩根大通的最新報告為我們敲響了喪鐘:即便是經濟復甦強勁的美國,本該處於財富積累高峰的五十歲以上勞工,正經歷購買力的徹底下降;年輕人也不再享有跳槽帶來的薪資紅利。如果連經濟火車頭的美國中產階級都陷入「越忙越窮」的困境,台灣的受薪階級又該何去何從?年輕人不敢婚育,因為養活自己都捉襟見肘;中年人不敢退休,因為通膨正在大口吞噬他們辛苦積攢的養老金。這種對於未來的集體焦慮,正像瘟疫一樣在社會中蔓延。

拉回台灣,主計總處的統計看似光鮮:去年受僱員工平均全年薪資 73.2 萬元,中位數 54.6 萬元,名目薪資與實質薪資雙雙創新高。但真正關鍵的那一行小字是:有將近七成員工的薪水低於平均值。平均被一小撮高薪族群抬得漂漂亮亮,多數人卻站在平均線之下仰望,這才是台灣薪資結構的真相。也就是絕大多數的台灣人,都是這場經濟盛宴中的局外人。當我們看到半導體工程師領著百萬分紅時,卻有更多的服務業、傳統產業從業人員,薪資中位數僅在三十八萬上下徘徊,兩者差距之大,令人咋舌。高薪產業員工的收入幾乎是低薪產業的三倍,這種極端的產業分化,造成了薪資結構的兩極發展,讓「共同富裕」成為了遙不可及的夢想。

更為諷刺的是,儘管政府不斷宣揚經濟成長率優於其他四小龍,但這些成長的果實顯然沒有落入尋常百姓家。根據國泰金控的調查,雖然七成民眾預期明年經濟成長率高於百分之三,但這份樂觀恐怕是建立在對股市財富效應的虛幻期待之上,現實是高達八成四的上班族在今年前三季根本沒有獲得加薪,更有近五成民眾悲觀地認為2026年薪資將維持不變。企業對於第四季的景氣看法趨於保守,加薪意願創下新低,多數企業僅願意提供非經常性的績效獎金,而不願承諾固定薪資的調升。企業對前景趨於保守,寧可保留現金過冬,也不願承諾調薪。資方的保守與勞方的窘迫,形成了強烈對比。

這種生存壓力直接導致家庭財務狀況的惡化。我們看到一個令人心碎的指標:「雙貸族」人數大幅增加。背負房貸同時又扛著信貸的人數,在今年七月已升至40萬4千人。這些人借信貸並非為了投資或揮霍,很多時候是為了填補生活費用的缺口。這顯示出,光靠一份薪水已經難以支撐一個家庭的基本開銷,必須透過舉債來透支未來。當家庭財富分配的惡化程度已達到了病態的地步,前20%富有的家庭與後20%的家庭,資產差距擴大至66.9倍,也是30年來最懸殊的時刻。貧者愈貧,富者愈富,社會階級流動的停滯,正在一點一滴侵蝕台灣社會穩定的根基。

當退休不再是終點,而是另一場焦慮的開始;當中年不再是高峰,而是壓力爆表的谷底;當年輕不再代表機會,而是「起跑點就落後」的絕望。當努力工作不再能保證更好的生活,當勤奮儲蓄趕不上資產縮水的速度,社會的信任契約終將瓦解。我們期待執政者能走出數據的象牙塔,走進菜市場,走進擁擠的捷運車廂,去感受那份沈甸甸的生存焦慮。唯有正視七成民眾薪資不及平均水準的殘酷現實,才有可能找到療癒的解方。否則,這場由通膨與低薪交織而成的無聲風暴,終將吞噬我們引以為傲的繁榮假象,祗留下一地破碎的夢想與無盡的嘆息!

※以上言論不代表梅花媒體集團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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