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鎤銘（淡江大學財務金融學系兼任教授）
2025年，中美貿易緊張關係急劇升溫，美國川普（Donald Trump）政府推出的「對等關稅」政策，針對中國大陸實施高達54%的累計關稅，引發大陸強硬回應，雙方關稅戰進入白熱化階段。此舉不僅衝擊大陸對美出口，更可能推升其對其他國家的「通貨緊縮輸出」，即以低價傾銷產品，影響全球市場價格與競爭環境。大陸試圖透過內需擴張與出口多元化因應挑戰，但人民幣貶值與內需疲弱恐加劇「通貨緊縮輸出」風險。本文將分析中美貿易爭端背景、大陸的應對策略、潛在的「通貨緊縮輸出」影響，以及全球各國的可能回應。
中美關稅戰的升級與背景
2025年4月，美國川普政府宣布「對等關稅」政策，對所有進口商品加徵10%關稅，並針對57個國家與地區設定額外稅率，大陸被加徵34%，累計關稅達54%。此舉源於川普競選時承諾的60%對中關稅目標，旨在縮減貿易赤字與保護美國製造業，大陸隨即改變此前克制態度，於4月對美國進口商品全面加徵同等關稅，顯示雙方對抗進入新階段。
5月10至11日的米中貿易協議達成90天「休戰」，美國對中關稅降至30%，大陸對美關稅降至10%。然而，協議成果脆弱，貿易戰重啟風險猶存。數據顯示，2024年美國對中進口依存度為13.8%，其中智能手機、筆記型電腦與鋰電池等品項占大陸對美出口的20%以上，顯示美國市場對大陸經濟的重要性。關稅戰不僅影響雙邊貿易，更可能重塑全球供應鏈格局。
美國的高關稅策略促使大陸重新評估出口依賴，過去數年對美出口占比已從高點下降，但美國仍是其最大出口市場。2024年後半，大陸對美出口激增，支撐其GDP成長率勉強達到5%目標。然而，隨著關稅壁壘升高，大陸對美出口預計將顯著萎縮，迫使其尋求其他出路。
中國大陸的內需與出口多元化策略
面對美國市場萎縮，大陸政府採取雙軌策略：擴大內需與多元化出口市場。2025年3月全國人民代表大會提出「更積極」的財政政策與「適度寬鬆」的貨幣政策，財政赤字占GDP比率從3%上調至4%，為歷史最高，顯示政府對經濟穩定的高度重視。此外，地方政府基礎建設債券發行額增至4.4兆人民幣，旨在透過基礎建設投資刺激內需。
為促進消費，政府動用3,000億元超長期特別國債，強化汽車與家電換購補貼。然而，當前政策多為既有措施的延續，缺乏突破性創新。財政部長藍佛安強調保留政策餘地，以應對外部不確定性，顯示政府對貿易戰影響的警惕。內需擴張雖為首要目標，但房地產市場低迷拖累成效。2024年新屋銷售面積持續低位徘徊，房地產庫存消化緩慢，預示內需復甦遙遙無期。
在出口多元化方面，大陸積極拓展東盟市場，2023年起東盟超越美國，成為其最大出口地區。區域全面經濟夥伴關係協定（RCEP）促進了大陸與東盟的貿易，2024年對東盟出口占比顯著上升。然而，若內需無法有效吸收過剩產能，大陸可能將低價產品轉向其他市場，引發「通貨緊縮輸出」風險。
「通貨緊縮輸出」的潛在威脅
「通貨緊縮輸出」指的是中國大陸因內需不足，將過剩產品以低價傾銷至海外，導致輸入國企業面臨價格競爭壓力，甚至引發通縮效應。2024年，美國自大陸進口的智能手機、筆記型電腦與玩具等品項單價顯著低於其他國家，例如筆記型電腦單價僅為非大陸進口品的34%。此低價優勢在美國市場已引發爭議，2024年5月美國總統拜登（Joe Biden）批評大陸低價產品威脅全球製造業。
人民幣貶值進一步加劇「通貨緊縮輸出」風險。2023年起，美國高利率與大陸低利率形成利差，推升美元兌人民幣匯率，2025年4月人民幣兌美元基準值一度跌至7.22。大陸外匯交易中心人民幣指數4月下挫2.8%，顯示對其他主要貨幣的快速貶值。儘管政府避免大幅貶值以防資本外流，適度人民幣貶值政策有利於出口競爭力，可能加劇對非美市場的低價傾銷。
若大陸無法有效擴大內需，過剩產能將轉向東盟、歐盟等市場，引發當地企業競爭壓力。2023年末，大陸電動車與太陽能板已因低價出口受到歐美批評，未來類似問題可能擴及更多品項，對全球經濟穩定構成挑戰。
全球對「通貨緊縮輸出」的應對
各國對中國大陸「通貨緊縮輸出」的回應分為兩大方向：對抗與接納。對抗策略包括加徵關稅以保護本國產業，例如歐盟2024年10月對大陸電動車加徵最高35.3%關稅，旨在遏制低價產品流入。若大陸「通貨緊縮輸出」擴大，其他國家可能效仿美國，對更多品項加徵關稅。此舉雖能緩解通縮壓力，但可能惡化與大陸的經貿關係。
另一方面，部分國家可能選擇容忍「通貨緊縮輸出」，以換取與大陸的貿易合作。美國「對等關稅」政策波及東南亞國家如柬埔寨，促使其重新評估對美出口依賴。大陸作為替代市場的吸引力上升，尤其在RCEP框架下，東盟國家可能優先與大陸深化貿易關係。然而，接受低價產品可能損害本國企業競爭力，需謹慎權衡。
歐盟的策略顯示平衡之道，其對大陸電動車加徵關稅的同時，歐盟執委會主席馮德萊恩（Ursula von der Leyen）與大陸總理李強通話，確認多領域合作，試圖在對抗與合作間尋求平衡。其他國家可能效法，採取靈活政策以兼顧經濟利益與市場穩定。
中美貿易戰的升級不僅重塑雙邊經濟關係，更推升中國大陸「通貨緊縮輸出」的全球風險。大陸試圖透過內需擴張與出口多元化緩解壓力，但房地產低迷與人民幣貶值限制了政策成效。若過剩產能持續轉向非美市場，全球經濟可能面臨通縮壓力與產業競爭加劇。各國需在保護本國產業與維持對華關係間尋求平衡，而大陸則應加速內需改革，減少對低價出口的依賴，以避免將通縮風險轉嫁全球。未來的90天「休戰」談判將至關重要，決定貿易戰是否進一步升級，抑或為全球經濟帶來喘息機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