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金財/佛光大學公共行政與國際事務學系副教授
國民黨主席選舉甫告一段落，新任黨主席鄭麗文已就任，選舉過程中候選人團隊指控大陸因素介選，試圖讓競爭對手當選。從既往經驗來看，往往是民進黨控訴大陸因素介入台灣選舉。此次選舉疑案，不僅是國民黨內部似乎選後並未積極處理，向社會澄清疑慮；民進黨政府也未能依據反滲透法等國安五法，進行相關調查、法律處理。究竟其因為何？頗值得討論。
大陸介選台灣選舉傳聞由來已久，影響台灣民主及兩岸關係發展。究竟政黨內部選舉是否屬「公職選舉」爭議呢？政黨主席選舉雖屬政治活動，但非《公職人員選舉罷免法》所規範之公職選舉，故檢調介入往往態度謹慎。民進黨政府未能積極介入調查及訴諸法律手段之因，恐外界或有質疑執政黨藉此整肅反對黨之嫌疑。
國民黨主席選舉傳出境外勢力介選，不僅引發黨內部元老世代中生代、不同派系爭論；同時，也會提供民進黨宣稱大陸或中國因素的藉口，批判大陸因素長期介入台灣大選。甚至國安局長蔡明彥宣稱，統計發現TikTok約有1000多部影片討論國民黨主席選舉，另有約23個Youtube帳號傳散200多部影片；超過一半以上定位皆在境外，但並未明指是從大陸。
反滲透法的立法目的與實施範圍，本來就包括干預選舉。反滲透法第 二、三條明確規範，只要是境外敵對勢力，包括中共及其附屬組織透過指示、委託、資助，介入台灣的公職或政治活動，就可能構成違法。雖然國民黨黨主席並非公職，但主張適用反滲透法者認為這仍屬重大「政治活動」，且涉及政黨運作；認定為「影響國家政治發展」，適用反滲透法。
有論點認為反滲透法並「不適用」或「難以適用」於大陸因素介入國民黨主席選舉，其立論依據主要是：首先，提出政黨主席一職非公職，其選舉非公職選舉，反滲透法立法時即有爭議。如是否要涵蓋政黨內部選舉？但最後立法者採取較保守路線，使適用範圍偏向「公職選舉」。主張黨主席選舉是政黨自治範圍，若強行適用反滲透法，易損及政黨政治、自由及自主。
其次，舉證困難是最大限制。適用反滲透法須符合三要件，境外敵對勢力（中共），指示、委託、資助，受指示者從事具體政治行為。然實務上，中共不可能留下明確指令書、金流紀錄，或可能多透過第三地轉移處理，皆不易查明。故證據實不易取得，此為檢調辦案困境。
復次，避免政治化及產生「寒蟬效應」。當政黨內部選舉一出現指控大陸介選爭議，檢調就立刻立案偵查，可能遭社會質疑法律成為政治攻防工具，故檢調過往傾向謹慎。若把健康友善正常兩岸交流視為大陸介選，將產生政治污名化及標籤化效應。
尤其是藍營政治人物，與大陸地方政府、台商團體往來頻繁，一旦出現懷疑，恐造成寒蟬效應：最終無論藍營或綠營皆消極或抵制不敢進行兩岸交流，地方政府甚至不敢踰越中央法規框架推動兩岸城市交流。
反對適用的主張認為，涉及反滲透法證據支持，通常只有跡象而非事實證據。例如：誰與誰見面，那些言論似乎偏袒某候選人，那些台商舉動被認為「可疑」，這些皆難以構成法律證據。法律講究的是「證據」，而非「懷疑」觀點，此為許多介選指控始終無法起訴成案之因。
再者，反滲透法本身界定模糊，易遭批評違反比例原則。若廣泛化適用反滲透法，恐造成政黨、民間兩岸交流受到過度限制，因此主張應維持嚴格證據法則，避免無限擴張。這些間接證據是否足以達到刑事訴訟法所要求的「無合理懷疑」標準型，存在極大爭議空間。
例如證據蒐集困難，跨境調查權限受限，資金流向隱蔽複雜，證人不願配合作證，電子證據取得困難及認定標準爭議。而且構成要件解釋分歧，如因果關係難以證明，主觀意圖認定困難，證明標準界定模糊。
最後，法律不應被過度武器化。
反對適用反滲透法者認為，政黨內部選舉屬於私法自治，政黨是民間社團法人組織，其主席選舉不屬於《公職人員選舉罷免法》規範範圍。且現行反滲透法未明訂適用「政黨選舉」，若強行適用可能造成「擴張解釋太過」的問題。
國民黨主席選舉雖屬政黨內部選舉，但若涉及中共透過資金、宣傳、指揮、動員等方式介入，理論上仍可能觸及國安五法。這套法律體系除反滲透法外，尚包括國家安全法、國家機密保護法、刑法外患罪章、兩岸人民關係條例等，看似提供相當較完整的法律工具，然處理政黨內部選舉爭議時，則有所不足。
國安五法適用於大陸介選國民黨主席的法律訴訟，有其實務上困境，顯得相當複雜。國家安全法主要是針對叛國、內亂等重大犯罪行為，對於較為隱蔽的政治滲透行為，難以直接適用。兩岸人民關係條例雖規範兩岸交流行為，然其規範重點在於行政管理，對於大陸對選舉介入的刑事處罰規定，相對不足。
準此，台灣目前國安法律工具完備性及適用性比較不足。無論是國安法或是反滲透法，並無規範境外勢力對國內社團或政黨內部選舉干涉或影響之處罰。對此，民進黨政府後續應會強化國安法制，包括明定政黨內部選舉屬於「政治活動」適用範圍；要求政黨增加境外資金揭露義務；強化跨部門資訊整合平台；增加境外勢力指示、資金或統戰相關聯的「推定規則」；擴大「境外勢力」定義與適用範圍；補強網路介選與認知作戰的法律規範；補強網路介選與認知作戰的法律規範等等。
2020年台灣反滲透法施行，建立防制境外勢力滲透的基本法律框架。台灣或可參考措施，如參考澳洲模式，建立外國影響力透明化登記制度。借鑑歐盟經驗，成立跨部會的反假訊息協調中心。學習美國做法，強化政治獻金來源的查核與揭露。民進黨政府呼籲朝野各黨派能討論修法，讓國安法制更為健全。惟上述國安法案之修訂，民進黨籍立委席次並未過半，在藍白政治聯盟若不贊成修訂前提下，民進黨政府恐難順遂完成立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