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國祥/資深媒體人、前中央社董事長
中國大陸經濟跌跌不休。上月投資降幅創疫情以來最大，房價跌勢快於預期；截至10月的固定資產投資同比下降1.7%，為2020年6月以來的最弱讀數。10月新建住房價格環比下跌0.45%，為去年10月以來最大跌幅；工業產出同比成長4.9%，不及9月的6.5%。10月零售銷售同比增2.9%，低於上月的3%，為自2024年8月以來最弱。
曾經創造世界經濟增長奇蹟的中國經濟，如今正面臨前所未有的挑戰。這不只是周期性的景氣波動，更是一場深層次的結構性變化。過去的增長模式已經觸及天花板，新的增長動能尚未完全成型，中國經濟這艘巨輪正行駛在迷霧籠罩的海域。
中國經濟的主要罩門是過度依賴投資的增長模式，導致了嚴重的資源錯配。這種增長模式還造成了嚴重的結構失衡。根據中國社會科學院的數據，中國的資本形成率長期維持在40%以上，遠高於世界平均水平，而居民消費率卻始終在40%左右徘徊，低於大多數發達經濟體。這種"高投資、低消費"的格局，使得經濟增長的內生動力不足，對外部環境和投資拉動的依賴性過強。
中國經濟的另一個特色是政府與市場的特殊關係。在經濟發展初期，強有力的政府干預確實能夠集中力量辦大事，快速推進工業化和城鎮化。但隨著經濟規模擴大和複雜程度提高，這種模式的副作用也開始顯現。
地方政府長期以來的GDP考核導向，使得官員更傾向於選擇能夠快速拉動經濟增長的項目，哪怕這些項目的長期效益存疑。這種"短期主義"的傾向，導致了一些地方出現重複建設、產能過剩等問題。例如，在新能源汽車領域，雖然市場需求增長迅速，但各地一哄而上的投資熱潮已經導致部分環節出現產能過剩的苗頭。
國有企業在獲得信貸資源、行業准入等方面享有優勢，但在創新效率和市場敏感度上往往不如民營企業。根據財政部的數據，2023年國有企業資產負債率仍維持在64%左右，高於民營企業的56%。這種"剛性"的治理體系，在面對快速變化的經濟環境時，顯得力不從心。
全球變局下的外部挑戰
如果說內部壓力已經足夠嚴峻，那麼外部環境的變化更是雪上加霜。中美貿易摩擦、全球供應鏈重組、地緣政治緊張，這些因素都在衝擊著中國過去依賴的出口導向模式。
根據海關總署的數據，雖然2023年中國出口總額仍保持增長，但傳統勞動密集型產品出口佔比持續下降，而機電產品和高新技術產品出口佔比穩步上升。這種結構性變化反映出中國出口正在從"量"的增長轉向"質"的提升，但轉型過程中的陣痛也不容忽視。
全球供應鏈的重組更是給中國製造業帶來深遠影響。根據麥肯錫的調查，超過70%的跨國企業正在考慮或已經實施"中國+1"戰略，將部分產能轉移到越南、印度等其他新興市場。這種趨勢雖然短期內難以改變中國在全球供應鏈中的核心地位，但長期來看，將倒逼中國製造業加速轉型升級。
突破困局的路徑探索
面對重重挑戰，中國經濟的出路在哪裡？
首先，必須重新調整經濟增長的動力結構，從投資和出口驅動轉向消費和創新驅動。這需要提升居民的實際購買力，完善社會保障體系，讓老百姓敢於消費、願意消費。具體而言，可以通過稅制改革降低中等收入群體稅負，通過教育改革減輕家庭教育支出壓力，通過醫改降低醫療自付比例。只有當居民對未來的收入預期和社保體系充滿信心時，消費才能真正成為經濟增長的穩定器。
其次，房地產市場的健康發展至關重要。這需要建立多元化的住房供應體系，發展租賃市場，讓"房子是用來住的，不是用來炒的"理念真正落地。德國和新加坡的經驗值得借鑒。德國通過完善的租賃法規和稅收政策，使得住房自有率長期保持在50%左右；新加坡通過組屋制度，讓超過80%的居民居住在政府提供的保障性住房中。這些經驗表明，住房問題的解決需要政府發揮更積極的作用。
第三，創新驅動需要實實在在的制度保障。除了加大研發投入外，更需要建立有利於創新的制度環境。這包括加強知識產權保護、完善風險投資體系、改革科研管理體制等。例如，可以借鑑以色列的經驗，設立政府引導基金，帶動社會資本投向早期創新項目；學習美國的拜杜法案，賦予高校和科研機構更大的科技成果處置權。
最後，政府與市場的關係需要重新定位。政府應該更多地在制定規則、維護公平競爭環境、提供公共產品等方面發揮作用，而不是直接干預市場運作。這意味著要深化"放管服"改革，減少行政審批，打破行業壟斷，為各類市場主體創造公平競爭的環境。同時，要加快推進國有企業改革，建立更加市場化的經營機制。
在挑戰中尋找希望
當前的中國經濟困境，既是挑戰也是機遇。雖然短期內經濟增速可能放緩，但這也為結構性改革提供了時間窗口。在數字經濟、綠色產業、生命科學等新興領域，中國已經展現出巨大的潛力。
正如經濟學家約瑟夫·熊彼特所說："創新是經濟發展的根本動力，而創造性破壞是實現經濟進步的必要過程。"當前中國經歷的經濟轉型，本質上正是一場"創造性破壞"的過程。舊動能的減弱為新動能的成長創造了空間，傳統模式的式微為創新模式的誕生提供了契機。
在這個過程中，政府、企業、個人都需要調整預期，適應新的經濟發展常態。政府要致力於創造公平競爭的環境，企業要聚焦創新和效率提升，個人要持續學習和適應變化。只有社會各界形成合力，中國經濟才能成功跨越轉型期，實現高質量發展。
展望未來，中國經濟雖然面臨重重挑戰，但憑藉龐大的市場規模、完整的產業體系、不斷提升的創新能力，以及持續深化改革開放的決心，依然擁有廣闊的發展前景。這場經濟轉型不僅關乎中國自身的未來發展，也將對全球經濟格局產生深遠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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