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鎤銘（淡江大學財務金融學系兼任教授）
超過半數的非裔與拉丁裔美國人感覺自己是「本國的陌生人」，這個數字創下十六年來歷史新高；當亞裔留學生在街頭無故遭受攻擊，「你來自哪裡？滾出我的國家！」這樣的怒吼已非孤例，而是當代美國種族關係的縮影。隨著川普政府加大移民執法力度並削弱公民權利，少數族裔的疏離感達到歷史高峰，這些政策不僅加深社會裂痕，更對美國經濟產生深遠影響。
移民政策的歷史脈絡與當前特點
美國移民政策一向都存在種族歧視的陰影。1870年代，加州失業率上升導致白人工人指責中國移民搶走工作，國會隨後通過《佩奇法案》和《排華法案》，將大多數華人勞工拒於門外。這些法律及其背後的種族主義，使得對華人社區的私刑暴力合法化，包括1885年懷俄明州石泉城的大屠殺，當時白人礦工殺死28名華工，打傷15人，並摧毀了當地的唐人街。1924年美國通過《移民法》，對各個民族設置配額，優先考慮北歐和西歐移民，幾乎完全禁止亞洲移民，這種制度性的歧視為後來的移民政策奠定了基調。
川普政府的移民政策與這些歷史上的限制性措施有著驚人的相似之處。他上任後迅速頒布一連串行政命令，重新分配軍方資源以支持大規模驅逐行動，並授權移民官員在學校、教堂和醫院等地進行更多逮捕。川普還計劃沿用1798年的「外國敵人法」，這項法律曾是二戰期間關押日本、德國和義大利後裔的法律依據。取消「出生公民權」更是川普政府移民政策的核心內容，儘管法律專家一致認為憲法第14條修正案中的「出生公民權」原則不能僅透過法令廢除，而必須修憲，但川普仍於2025年1月20日簽署行政命令，規定凡父母非法居留或僅持臨時簽證在美國境內者，其於美國出生的子女將不再自動獲得公民身份。
對少數族裔的心理與社會影響
美國公共宗教研究所和智庫布魯金斯學會的數據顯示，近三分之二的美國人認為美國正朝著錯誤的方向前行，這主要源於對川普在經濟與移民政策等方面的影響感到不滿。在所有種族群體中，84%的非裔美國人和70%的拉丁裔美國人對國家發展方向的不滿程度最高。經濟狀況上，60%的非裔美國人和51%的拉丁裔美國人表示今年經濟境況惡化。53%的非裔和56%的拉丁裔受訪者表示，他們感覺自己像是「本國的陌生人」，41%的美國白人也有一樣的感受，這種普遍存在的疏離感顯示了美國社會面臨的深層次問題。
不同群體的關注焦點有所不同。非裔美國人將醫療保健、種族不平等和民主狀況列為首要關切問題，而拉丁裔美國人則更看重移民、就業和經濟穩定問題。不過，這兩個群體都強烈反對川普對移民的處理方式。亞裔美國人的處境同樣不容樂觀，2022年STAATUS指數研究顯示，亞裔的歸屬感和被接受度在所有種族群體中最低。只有29%的亞裔美國人說自己完全屬於美國並被美國接受，相比之下，非裔為33%，西班牙裔為42%，美國白人為61%。在最年輕的調查群體18-24歲的亞裔美國人中，只有19%的人完全同意他們有歸屬感且被接受，而65歲以上的人則為51%，這種代際差異顯示問題正在惡化。
對美國經濟的潛在衝擊
川普政府的移民政策可能在2025年中之前迅速影響勞工供應。據估計，移民限制可能令美國減少約210萬勞動人口，或會形成工資上漲壓力，並推高通膨。這意味著勞工供應合共減少近1.3%，尚未計及合法移民簽證及綠卡審批速度減慢，或在職移民工作許可續期數目減少的影響。勞動人口規模銳減，可能對經濟產生重大影響。這還未計及對農業等嚴重依賴移民勞工的行業供應鏈造成負面影響。這些發展動態可能觸發供應面通膨，與新冠疫情期間相若，對經濟復甦構成嚴重威脅。
建築行業已經感受到這種壓力，約有70%的建築公司表示難以招聘到技術工人，其中超過一半的公司將其歸因於勞動力短缺。這種短缺已導致項目延誤和成本上升，據估計，勞動力短缺給建築行業帶來的年均成本高達380億美元。運輸行業同樣受到移民政策的影響，根據美國卡車運輸協會的數據，截至2024年，全美卡車司機缺口高達17.5萬人。由於移民數量減少，運輸行業面臨嚴重的人手短缺，導致物流成本上升，進而影響到商品價格和消費者的購買力。全球最大資產管理公司之一的道富集團CEO 韓利諾（Ron O'Hanley）批評川普的移民政策「反成長」，稱美國政府推進的前所未有的打擊行動正在令高技能外籍勞工陷入混亂，他指出：「現在被阻止的不僅是非法移民，還有合法移民，包括那些真正推動美國成長、繁榮和企業創新的移民。」
美國移民政策的收緊不僅加深了少數族裔的疏離感，也對經濟產生了負面影響。超過半數的非裔和拉丁裔美國人感覺自己像是「本國的陌生人」，這一數據揭示了當前政策的社會成本。而勞動力短缺可能導致經濟成長放緩和通膨壓力上升，則構成了其經濟成本。歷史上，任何大規模驅逐行動都可能對美國社會產生深遠影響。川普的大規模驅逐計畫雖然在其支持者中得到認可，但其後果勢必導致美國社會更大的不穩定。
美國需要在移民管理與經濟發展之間尋求平衡點，例如透過更具彈性的簽證制度吸引關鍵領域人才，同時加強本土工人培訓。在全球化背景下，如何制定既能保障國家利益又能促進經濟發展的移民政策，將是長期而重要的課題。正如一位評論員所指出的，美國不是一個完美的國家，但它是一面鏡子，映照出世界的現實。面對日益加劇的種族緊張和經濟挑戰，美國移民政策的未來走向不僅關係到國內穩定，也將對全球產生深遠影響。
